——记何牛及其中国画艺术

假设山水画家何牛在南京出生后，一直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话，那么，他今天笔下的丹青很有可能奏出秀润、清丽的乐章。然而，事实并未按常规生活逻辑发展。少年时遇上的政治风云，在他身上投下了苦难的阴影。因为他的父亲去了台湾，背负政治重压的母亲，只得艰难地抚育他成长。最令他难忘的是通晓文化的母亲从小指导他练字作画、诵读诗词；小学阶段，又曾受到水彩画师崔豫章先生的指授，这样就给他奠定了最初的文艺基础。为了挑战命运，初中毕业后，他毅然远离故乡客居北方求学、工作。一去就近30年。起步阶段个人的努力和拼搏，换来了生命的转机。上个世纪70年代 ，他被推荐至鲁迅美术学院学习绘画，真实天降福祚。在“鲁美”受教于王盛烈、程祖德等教授，把握了较为坚实的绘画造型能力。80年代初又拜师著名画家宋雨桂先生修习中国画山水。继后因一次画展获奖而得到了留京进修的机会，在那里有幸聆听著名画师黄胄、娄师白、姚有多、范曾、周思聪、白雪石等人的授课，并看到他们作画，宛如享受了“视觉的盛宴”。师事北方诸家，潜移默化，置身北国沃土，耳濡目染；足迹在大山大水之间往返，积稿甚多。这种种外在因素，与画家内在善良的品格、倔强的意志相渗透相溶汇，渐次铸就了何牛画面的正大、阳刚之气。本是南方艺术的秀逸内质，终于被北方艺术的犷放气势改造过去。

1994年何牛回到了南京，落叶归根转眼已近10年。其山水画也紧随不舍，在南方的人文氛围中经受了10年的探索和磨练。勤奋、刻苦、以艺事为乐事的国画家何牛，虽已过“天命”之年，干劲却不减，身居郊野的“听泉山庄”笔耕墨耘不辍。“山山水水” 、“花花草草”从画桌跃立于四壁，一个妙笔缔造的自然界，不禁生辉于画家的斗室。面对这壮气横溢、墨色纷陈的一幅幅作品，观者能不神游其间而收审美愉悦之效吗？

欣赏玩味何牛的画作，其审美的具体趋向留给笔者的印象是，气势雄浑，烟岚蒸腾，犷放中不失灵秀，大写中常含精微。很显然，作者在笔墨语言的探讨中，已逐渐形成了自身的艺术风范。

先看气势雄浑的图式。2002年作者所写的《茅山寻道》和2003年所创作的《沁园春·雪》等颇具代表性。前者腾跃的山川与飞行的霞光，在富于运动感的墨色中育成了激情燃烧的诗境，很富于视觉冲击力。后者取毛泽东《沁园春·雪》词意而结构画面。雪舞北国，风光旖旎，浩茫壮阔，景观夺人。画面献给人们的是崇高的精神和博大的胸怀。那“山舞银蛇，原驰蜡象，欲与天公试比高”的经典词句，全附丽于画家的抒情笔墨而化为直接可感可触的美妙视觉形象了。同样雄浑壮阔，另一幅《塞北水乡情》则别生一番景象了。笔墨淋漓嶂犹湿，山高水又长；泊船悠悠，群鸟欢然飞翔。好一首塞北“抒情诗” ！

再转入“放中见秀”的画面。春夏秋冬四季景色的状写具有代表性。与惯常用四屏条表现的样式——折枝花卉不同，画家以方形构图营造形象，将相关的花卉本色地置于大自然的怀抱，深情地加以写真。迎春花生机蓬勃，野玫瑰热烈拓展，秋红枫活力内蕴，冬腊梅雪中高扬的态势，无疑传达出作者那种力避压抑而豁达向上的人文精神。另如作品《野花》，画法上悖于中国画常见的处理，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西洋画构图理念，施笔放中有收。在墨晕走势浑然、类如影象的背景前，抒写茂密层叠的枝叶、比美竞艳的花朵，显为作者饱蘸颂之情的一气呵成之作。需要指出的是，这种以山水笔法涂抹花卉、不拘一格、点簇挥写的艺术手段，不只是表现技艺的探索，更是真善美追求的笔墨寄托。

何牛以山水画为主体的中国画作品，有缘跻身于文人荟萃之地江苏，与其他众多当地画家们富有光彩的作品相映照，特色就更为明显。他的作品从另一视角体现了大写的笔墨、大写的情怀。宛如民乐中的唢呐，金色的旋律响亮而豪放。他的画作虽墨色浓重，却有一种醒人耳目、朴实无华的单纯感。正如他在绘事记感中所说：“追求绘画语言的纯粹性，在知白守墨的基础上增大色彩、色调和光影在中国画里的份额。”而他对绘画纯粹性的追求，又立足于剥离艺术上的种种虚饰，“意在最大限度地传达种种真情实感”，这是很值得我们加以欣赏和肯定的。

何牛的驰笔骋墨、丹青运变，往往“合景色于草味之中，味之无穷；擅风光于掩映之际，览而愈新。密致之中，自兼旷远；率易之内，转见便娟。山之厚处即深处，水之静时即动时”（笪重光《画鉴》）。画家在兼取形似和神韵中，在驾驭再现与表现中，总是满腔热忱地开拓自己的艺术天地，觅取自己的理想妙境。日复一日，积累的成果蔚为壮观。他自来江苏后，曾经在南京、无锡、扬州、徐州、镇江等地举办个展；也曾应邀去台湾及国外举办个展。所到之处切磋研讨，征求意见，眼界为之大开，学养为之倍增。绘画的技能和水平也因此得以不断精进和提高。当然，我们不必认为何牛的作品已经尽善尽美，例如，在如何进一步取精用闳以及如何进一步张扬笔墨的审美天趣等方面，都有待画家继续探求。但我们却能坚信，豪爽、执著于艺术的何牛，将可能在继续刻苦拼搏中，步步为营地攀上新的另人瞩目的山水画高峰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丁涛   南京艺术学院教授、美术评论家，该文发表在《艺术百家》2004-1期